淫谄二罪，冥责甚怪（图）

摘自：《子不语》

　　【原文】：

　　老仆朱明死一日而复苏，告人曰：

　　我被阴间唤去，为前生替人作债负中证，两造互讦，必须我到，才得明白。我见阎罗王之后，据实剖陈，其案遂定，放我还阳。我出殿门，见柱上有一对联云：“是是非非地，明明白白天。”我叹赏之，以为不愧神明口气。

　　正徘徊间，见有一群托生之鬼从堂上下来，大半多不相识，只有一女子、一老叟，皆我邻也。女有淫行，叟谄富家，以为此二人者，必坠阿鼻地狱矣。及判官走过，手持托生簿，因而问之。判官曰：“某妇甚孝，故托生山西贵人家为公子；叟甚慈，故托生山东为富家女。”

　　朱大不服，曰：“我素知某妇不端，某叟没品，俱得托生好处，然则阎罗衙门，何得为是是非非、明明白乎？判官叹曰：‘此乃所以谓之是是非非、明明白白也。何也？男女帷薄不修，都是昏夜间不明不白之事，故阳间律文载：‘捉奸必捉双。’又曰：‘非亲属不得擅捉？’正恐黯昧之地，容易诬陷人故也。阎罗王乃尊严正直之神，岂肯伏人床下而窥察人之阴私乎？况古来周公制礼，以后才有‘妇人从一而终’之说。试问未有周公以前，黄农虞夏一千余年史册中，妇人失节者为谁耶？至于贫贱之人，谋生不得，或奔走权门，或趋跄富室，被人耻笑，亦是不得已之事。所谓‘顺天者昌’，有何罪过而不许其托生善地哉？况古人如陈太丘吊张让而解党祸，康海见刘瑾以救李崆峒，贬其身而行其仁，功德尤大，上帝录之入菩萨一门，且有善报矣。至于因淫而酿成人命，因谄而陷害平人，是则罪之大者，阴间悬一照恶镜，孽障分明，不特冤家告发也。”朱闻之大悟而醒云。

　　判官亦其族叔，名启宏，作黄冈州吏目，生前以端谨闻。

　　【译文】：

　　老仆人朱明，昏死一天后苏醒过来。他告诉别人说，自己被阴间传唤了去，是因前生替人做借债的证人，借贷双方互相争执，必须要他到场，才能说个明白。朱见到阎王之后，据实陈述分析，于是了结了那个案件，就放朱返回阳世。朱走出殿门，看见柱子上有一副对联写着：“是是非非地，明明白白天。”朱赞赏不已，认为的确不愧为神明的口气。

　　正在徘徊之间，看见有一群托生的鬼从堂上走下来，大半都不认识，只有一个女子、一个老头，是朱的邻居。女子有淫荡行为，老头谄媚富人，朱以为这两个人，必定要坠入阿鼻地狱了。等到判官走过来，手里拿着托生簿，朱就上前问他。判官说：“这个妇人很孝顺，所以托生到山西贵人家做公子。老头子对下辈很慈爱，所以托生到山东做富人家的女儿。”

　　朱很不服气，说：“我一向知道那女人行为不端，老头没有人品，却都能够托生到好的地方，这样看来，阎罗衙门怎么算得上‘是是非非地、明明白白天’呢？”判官叹了口气说：“这就是所以要称它为‘是是非非，明明白白’啊。为什么呢？男女之间关系暧昧，都是黑夜里不明不白的勾当，所以阳世间的法律条文上载着捉奸必须捉双，又说不是亲属不能擅自捉奸，正是唯恐昏暗暧昧的地方，容易诬陷好人。阎罗王乃是尊严正宜之神，怎么肯扒在人家床下偷偷察看人家的隐私呢？况且古代周公创制周礼以后，才有妇人从一而终的说法。试问，周公尚未出世之前，黄帝、神农、虞、夏几朝一千多年，史册中妇人失节的是谁呢？至于贫穷低贱的人，无法谋生，有的巴结有权势的贵官，有的讨好有钱财的富人，被人耻笑，也是不得已的事。这就是平常所说的‘顺天者昌’，有什么罪过而不准许他们托生到善地去呢？况且古人中像陈太丘吊唁张让而解脱了党祸、康海会见刘瑾来拯救李崆峒，都是降低自己的身份而做出仁义之举，功德尤其显著，上帝把他们记录在菩萨一门里，将会得到善报。至于因为淫荡而造成伤害人命，因谄媚而陷害善良之人，这可是明显的罪恶，阴间悬挂了一面照恶镜，一照罪恶就原形毕露，不必要等待冤家的告发。”朱听了判官的一席话，才恍然大悟，也就从梦中醒来。

　　朱说，判官也就是他的族叔，名启宏，曾任黄冈州吏目，生前以端正严谨而闻名。

上传日期：2025.10.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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